短篇小说小楼昨夜又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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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小楼昨夜又东风》

作者:梁成芳

洋楼好住,寂寞难熬。

每当夜深人静时,忙完了一天的事务,回到这座小楼,洗过热水澡,钻进鸭绒被,姬如盈便觉得寂寞难耐了。她是女强人,却也是弱女子,常常在被窝里独自落泪。她想男人,却又讨厌自己的丈夫,那个叫金玮富的家伙,那窝窝囊囊、呆呆傻傻的样子,着实让人恶心;还有自己的那个已十六岁的智障儿金允康,如今连子丑寅卯都念不出。多亏了祖父辈留下了如此庞大厚实的基业才奠定了金家富有的资本。

陉城的柳镇虽小,金家楼在这镇上建筑中数一幢具有乡村风情的精致别墅散落在绵蔓河畔苍翠树木的掩映之中,置身其中恍如远离了所有的都市尘嚣,宁静幽远的感受令人神驰。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及圆型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尽显雍容华贵,大门上明亮的灯光照得那两个铜猴子头像金子似的熠熠生辉,处处显示着主人的与众不同。

金玮富、金允康父子俩都不住在楼里,住在镇外的一间瓦屋里,那瓦屋位于绵蔓河上游半截河水库。金家女主人承包了这座水库,放养了许多鱼苗,金玮富携带金允康在这里看鱼。其实,金家祖辈留下的基业是轻质碳酸钙业。姬如盈想物色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陪伴她,她还想再怀一次孕,生一个健康的、聪明的孩子,或男或女,都行,她常常为这个痛苦。她有数千万资产,将来,她老了,她死了,将这些资产留给谁来继承呢?金允康十六了,可一加一不知等于二。能把数千万资产交给这么个傻子么?不能。她必须想办法生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来接受她的资产。

她对柳镇的男性公民都暗暗地进行了考察。她终于相中了一个人——苏思怀。

苏思怀出身于书香门第,其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苏思怀长姬如盈一岁。天生是读书的坯子,学业极佳。但因受父母多病的牵连,没能升上大学深造。其父母双亡之后,迫于生计,只好到县采石场拉力车当临时工。说来也巧,那一年,有一中原孤女讨饭至此,愿与思怀结秦晋之好。思怀正愁无人做饭,无人洗衣,又无钱说亲,于是,分文未花,捡了个妻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得一女,名苏萱。隔二年,又得一女,名苏妍。喜而生悲的是,妻子在月子里得了腰腿疼得病,连洗衣服做饭都很难。他白日到北石场干活儿,夜里辅导俩女儿读书作画。这俩女子竟都是奇才,天资极高,智商超乎常人几倍。苏萱十四岁,进了中国科技大学的少年班,专修国画。同年,十二岁的妹妹苏妍,考入省艺术学院少年班。苏妍已有两幅国画在国际儿童画展上得了金奖。

姬如盈虽有数千万资产,却对思怀的俩女子眼红得要死。她认为,在柳镇,没有谁家的孩子可以超过这对姐妹了。况且,苏思怀本人也是美男子。虽然终日在采石场出苦力拉板车,却永远洗不掉那一身秀气。开朗、宽厚、温柔、文静,无不表明他深受过良好的教养。姬如盈喜欢这样的男人。她爱上了思怀,爱得神魂颠倒,如醉如痴。她下决心要把思怀弄到自己身边来。

夜已深,柳镇静了下来。

巷口的鼎鹿工艺美术社还亮着灯。韩子逸正在赶紧画几幅玻璃画。在她这里订活的十有八九都是急活,当今,搬新楼搞内装饰得尤喜玻璃画。因此,她几乎是天天熬夜。饿了,自己煮包儿酸菜方便面或是烤两个红薯,填饱了肚子,继续画。实在困了,在屏风后面的小床上眯一会儿,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洗洗脸,梳梳头,然后接着画。她就这么生活着。

她曾经是软弱、娇气、怕苦怕累的女学生。那时,她父亲还在,正春风得意地经营十里香饭庄。家里不愁吃穿花消。韩子逸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这姑娘天资聪颖,心灵手巧,门门功课都很优秀,业余时间极爱画几笔画以为消遣。于是便投到思怀门下,画来画去,她对思怀产生了爱恋之情。但思怀却视而不见,不以为然。原因是她小他十几岁,又娇气十足,自己家境艰难,需要一个能干的主妇,便未成眷属。她对他爱而生恨,恨而更爱。竟爱到终生不嫁他人的地步。当她发现真情时,他却已与原来的逃荒女草草结婚了。悔之晚矣。其后,韩子逸连遭不幸,高考落榜,父亲病故,母亲改嫁,她开始艰难地独自谋生。她苦中求乐,当年聊以消遣的画画,如今成为谋生的手段。她愈加感谢思怀。

苏思怀多次劝她找个对象,早些成家,摆脱这种寂寞与清苦,可她摇摇头,不肯。他问她,对未来有怎样的打算?她说,没什么打算,就这么过下去,挺好的。自由,清静,没有负担。其实,她也有个打算,但那是自私的,甚至是恶毒的。她从来不曾说出口。她想,我等下去,他那病老婆活不多久的。有一天,她死了,我就搬过去与他住在一起。倘若我命短,死在她的前面,那就是我没有福气。她就怀着这么一点儿渺茫的希望,寂寞地活着,等待着。

思怀心里也极苦。可他不能说,更不能离婚。妻子是逃荒来的苦命人,离了,让她上哪儿去?逼死她么?她毕竟生了两个天资聪颖的孩子,怎么可能抛弃她?这些,他心里都明白,可见了韩子逸,心里还是酸楚的。他骂自己,三十好几的人了,有两个出奇的女儿,还那么柔情似水,像个当爹的样子吗?可骂归骂,心里还是酸,还是苦。

她帮了他不少忙,实心实意的,把画玻璃画挣来的钱都拿给他,让他给老婆治病,给孩子交伙食费。积少成多,五千多块了。她不提,不念,从来不要什么人情。

他却帮不上她的忙。为了在采石场多挣钱,每天都是早出晚归。

不过,他常常忙里偷闲地在夜里来她这里坐一坐,看她画画。遇有重大事情,他也必定来这里,请她帮忙拿拿主意。

今夜,他又来了。尽管夜已很深。

他向她讲了姬如盈聘请他当秘书的事儿,问她,你怎么看?我该不该去?

她问:“嫂子什么意思?”

“她,她当然同意。只要多挣钱,我干什么她都同意。”

“我自相矛盾。同意,又不同意。同意的理由是,你可以多挣不少钱,而且不累,工作很清闲,适于你做,不必在采石场的石碴上踩踏,做着牛马做不了的苦力,还避免了许多山崩地裂、被石刀割破脚底儿的危险。不同意的理由是,姬如盈这个人,似乎另有企图,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心怀叵测。不然,她怎么会花如此之高的代价来雇用你呢?!”

说来说去,你跟我想的一模一样。我也是举棋不定。我想还是去试试。先干着,如若发现有什么异常,就及时告退。”

“也唯有如此,你明天去吧。可要好自为之。”

思怀来金家楼上班。

刚报到,姬如盈就送来一纸合同,让思怀签字。思怀细细看了一遍,无非是:工资,月薪六千元,年终奖八千至一万。看工作成绩确定。一日四餐在金家楼吃。夜里要住在金家楼,值班,接听电话。一订五年,中途变卦追回工资及奖金。思怀拿起笔,沉吟良久,终于一咬牙,大有豁出去的劲头,签了字。

姬如盈将合同一式两份,一份交给思怀,一份她锁进了保险柜。

接着,姬如盈送过来两套西服,一黑一白,四件衬衣,八条色泽各异的真丝领带,两双皮鞋。

思怀不肯接,疑惑地问:“这是干什么?”

姬如盈却坚定地说:“这是你的工作服。我的秘书,要讲究仪表美。在工作时间里,必须是西装笔挺,皮鞋油亮。你一定得穿,俗话讲,家有家规,铺有铺规。到了我这儿,一切就由不得你啦!”

思怀长叹一声:“你们这里规矩太多!也罢,穿就是,又不扣工钱。”

姬如盈乐颠颠地帮他换衣服,替他扎领带。然后,把他拉到穿衣镜前,替他梳头发,整发型,弄得他很不好意思。她却毫不在乎地在他的额头重重地吻了一下,赞叹道:“我的王子,你有多么英俊啊!”

思怀一愣,拿眼睛盯盯地望着她,表情惊愕,“你……”

姬如盈却扬起手,在他的脸上捏了一下,“别这么严肃。要吓死我么?”

思怀双手托腮,不知所云。

“别发傻了!跟我来,看看你的办公室和寝室。思怀,你千万不要骂我。你不理解我的痛苦。我三十八了,没有得到一点儿爱,没有过过真正的夫妻生活,从不知道满足是怎么一回事。我白白做一回女人。我好可怜啊!另外,我还想要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管他是男,是女,只要健康、聪明,好继承我的家产。思怀,你不能发发慈悲么?你可怜可怜我这不幸的女人吧!我是多么爱你,多么需要你。思怀,你如果能让我满足,让我得到你的爱和温存,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我会舍得一切的……”姬如盈哭诉着,将思怀紧紧地搂在怀里。

“可怜的女人!你那么富有,又那么贫穷,你真不幸……”

姬如盈激动得哭了。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子汉,什么是真正的女人。她第一次懂得了和谐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天,她总有些神情恍惚,夜里的情景时不时地在眼前跳动。她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溢出甜美的笑来。这一天,她格外温柔,格外宽厚,脾气变得异常地好。但是她总是低头看手机,抬头看太阳。往常,她嫌时间过得太快,恨不得一天能干两天的活才好。可今天,她嫌时间过得慢。天怎么还不黑呢?她盼望夜幕早些降临,她盼望早些和思怀在一起。她希望永远和他在一起。

可怜的思怀,心里却极为别扭。他觉得对不住那病歪歪的结发之妻,也对不住韩子逸。子逸对自己一片痴情,实心实意,她也曾经有过那种要求,可他拒绝了。偏偏是他轻而易举地投入了姬如盈的怀抱。他更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两个女儿。她们都是天份极高的,聪明,敏感,什么事情也很难瞒过她俩。而且,这种事是长着翅膀的,无风三尺浪,何况有踪有影有形?万一传出去,传到两个孩子的耳朵里,我还有什么脸面见她们,她们还肯承认我这个父亲么?他觉得自己掉入了陷阱。现在,大概全柳镇的人都在讲自己。这不是臆想。金家楼是全镇子人都眼巴眼望的地方。这里住的全是女人。可他,一个正当年的壮汉子却住了进来。这怎么个解释?外人要怎么想?两个孩子知道了,要怎么想?六千元月薪,万把块年终奖就是我的身价么?我成了什么?玩偶?面首?情夫?全镇人的笑柄?他越想越烦,越想越难受,他恨不得钻进地缝才好。

如盈终于盼到了夜幕降临。她迫不及待地钻进了思怀的房间,一下子扑到他的身上,死死地狂吻他。那疯狂的劲头儿,真恨不得将他一口吃了。

思怀清醒的无动于衷,异常地冷漠。他从如盈的怀里挣脱出来,说:“我不能在你这里干下去了。我得离开金家楼。”

姬如盈十分惊讶,问:“为什么?我待你不好么?我给你报酬少么?那问题不大,我可以加倍!”

思怀摇摇头。

如盈悲哀地说:“那么,是你讨厌我!你看不上我?我问你,我哪块儿不比你那病老婆强?我哪块儿不如你那情妇韩子逸?”

思怀又摇摇头:“都不是。你确实比她们强得多。你漂亮,你有才干,你有钱,你实心实意地爱我。可是,我不能……这样……做你的情夫。”

如盈问:“为什么?你怕什么?我一个女子都不怕,你一个男子汉怕什么?”

思怀单刀直入回答:“我怕舆论,唾沫亦可淹死人!人言可畏呀!杀人不见血。”

“要么干脆一点儿,我们结婚吧!光明正大地结婚。怎么样?我可以在三天之内,把离婚手续办完。你呢?肯吗?”

思怀仍是摇头:“不能。我不能。我那样做,太对不住我那病老婆了。她有病,离了,她怎么活呀?”

“这么说,一切都不可挽回了?我们必须得分手了?”如盈绝望地放声痛苦。那哭声很悲凉。思怀听了,心里十分难受,可又毫无办法。他不能因为她的苦,就重新回到她的怀抱。他不能。他一咬牙,长叹一声,说:“如盈,原谅我吧,命该如此。我走了,谢谢你的一腔真情,我永远记着你!”

如盈说:“且慢,你等一下,我去取一点儿东西。”如盈去了她的办公室。

少倾,如盈拿来两万元现款。“这是我送你的。五千元还债,把欠韩子逸的钱还了。她也很难,不充裕。另外的钱,给你两个孩子付学费、伙食费。你行啊,有两个好孩子。好好地供她们念书。将来出国留学,什么时候需要钱,随时来找我。”

思怀却说什么也不肯要,“不行!我怎么可以随便要你的钱!我没能履行合同,分文不取。我再穷,也不能靠别人施舍过日子。谢谢你的好意,我走啦!”他转身便往门外走。

思怀决定到山西太谷做一笔西瓜生意。他将贩运西瓜的计划向病妻讲了一遍。病妻极力反对。她怕赔,怕欠下更多的债。

他去找韩子逸。

韩子逸也是劝他:“别冒这么大的险。你还是回金家楼当秘书吧。工资不少,又轻闲,将就干吧。”

思怀面露为难之色,沉吟半晌说:“金家楼我是肯定不去了。别说一个月六千块,就是一月给一万,我也不干了。”

韩子逸疑惑不解,问:“为什么?”

思怀摇头:“一言难尽,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反正说什么也不能回去。”

韩子逸略一思忖也便猜出一二。她暗暗为思怀高兴,认为自己等得值。便说:“你也不必太认真。生活么,得过且过。你还是回北采石场拉力车去吧,能挣多少算多少,我可以永远资助你。”

思怀忆起采石场上的艰辛,昼夜的超人劳动强度使他觉得自己也该拼一把,每每眯上眼睛便浮现出石场上弯曲的沙砾路和脚下路面铺满枣子般大小石子的高货台石子料槽,他觉得受够了这份活罪!

思怀不肯,“那怎么行!我已经欠你五千元了,怎么可以再拖累你?我是一个男子汉,不能总是靠你过日子。我心里苦啊!既不能顶天立地,又不能撑家立业,算什么男子汉?你让我大胆地干一次吧!”

韩子逸苦思良久,终于长叹一声,“也好。试试运气吧。我帮你借本钱。”

子逸先把自己的存款和现金都打扫干净,凑了一万二。这点儿钱显然是贩不成西瓜的。她只好去找妹妹。

子宇对姐姐素来尊重,对她与思怀的友情也相当同情和看重,因此,她二话没说,把十里香饭庄的流动资金五万元都拿给了姐姐。

第二天,思怀带着六万多元现款上路了。

思怀赔了,惨败。赔个稀里哗啦。他真不走贩瓜这个运,拉瓜的一天一夜下了场暴雨,即之六月那火辣辣的太阳猛然暴晒,装在车上的瓜一半以上全崩裂开口缝,正因思怀没贩瓜经验才导致赔钱,雨天是不贩运瓜的。这笔账不用仔细盘点,贩瓜赔钱的消息像插了翅膀,转眼间飞遍了柳镇的各个角落。

偏偏是祸不单行。十里香饭庄的女店主韩子宇的对象木工头头向凯泽从建筑工地的脚手架上摔下来。生命垂危,要做大手术。他所在的是私人组建的包工队,包头都没有给工人买意外保险,为了抢救向凯泽,医院救治,急需一大笔钱。光住院押金就得八万。可韩家姐妹的钱都让思怀给赔光了。韩家姐妹焦急万分,可又不能跟思怀说,怕他上火,急出病来。无奈为了救命,韩子宇只好将饭店转手出卖,先拿出一部分钱给向凯泽治病。

这件事使思怀大受刺激。他决定向姬如盈妥协,回到金家楼给她当秘书兼情夫。他去找姬如盈。

思怀向姬如盈讲了自己的请求。“我还回来,给你当秘书,一切都听你的。先把我欠的债务给我清了吧。你一定也知道了,向凯泽摔伤,很重,要花不少钱。韩子宇没向我提一句,怕我上火。她把饭店出让了。我真是坑人不浅啊!”

姬如盈有些心神不定,埋怨思怀:“如果你当初在我这儿安心干下去,何至于捣腾西瓜,何至于赔那么多钱。里外里你是坑我。”

思怀低下头,羞愧地说:“仔细想来,确是让你破费了。如果您……我就另想办法。”

姬如盈淡淡一笑,“你想差了。我姬如盈从来说一不二。岂能反悔?别说多拿了六万多,就是六十多万,我也不会打退堂鼓。说起来,这是我们女人傻。但也唯有我们女人最真诚。你们男人,哼,心比铁还硬,比冰还冷。你呀,哪怕有一点点出路,也不会投向我的怀抱。想到这些,我的心就像刀扎似的。我拿钱买了你的人,买得了你的心吗?那么高的代价,可你……”

思怀无言以对。

“这是我们女人啊!又傻、又痴、又真。我佩服韩家姐妹。你看……”姬如盈从办公室的桌上拿过来一张报纸,是今天的市报。“你看看这则征婚启事,看了它,我这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思怀将那则征婚启事细细地看一遍,立刻呆住了。前心后背冷汗如泉。

征婚人正是柳镇的韩子逸。大意是,本人身体健康,相貌端庄,高中毕业,擅于绘画,并独自经营一家工艺美术社。本人突遭不幸,欠债十余万,如有人能在近期内替本人清还这笔债务,本人愿与之婚配。不管其年龄大小,相貌如何,身体状况怎样,是否有子女。

这则启事使思怀大受刺激,大为感动。因为子宇的恋人向凯泽生命垂危,急需一大笔钱来抢救。显然,韩子逸以自己为代价,替思怀还债。思怀能受得了吗?

“我从心里敬佩韩子逸。她的爱是伟大的,无私的。她肯于牺牲自己。她给予,而又不想索取。纯净、而又真诚,不带任何邪念。相比之下,我是渺小的。”姬如盈缓缓地说,似乎在咀嚼自己的每一句话。

沉默。思怀仍然是沉默。他心如刀绞,思绪万千,却又理不出个头绪。

姬如盈打开手机,向她钙业公司的出纳员交代说:“请你到银行跑一趟,给我取十万元现金急用。”

半小时后,出纳员把钱送在了她的家里。

姬如盈将这笔款子拿入文件袋,递到思怀手中。“这是给你还债的。你的债务,我清楚。子逸的五千、一万二,两次借的。子宇的五万,这次借的。你送去吧!”

思怀捧着这沉甸甸的钱,心里更为沉重。这算什么钱呢?怎么个名目?像做梦似的,心里一点儿不踏实。可是,又不能不拿。那边等着钱救命呢!

思怀拎起皮包,向姬如盈鞠了一躬,转身下楼。

姬如盈站到窗前,望着思怀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思怀来到工艺美术社,将这些钱掏出来,放到韩子逸面前。

韩子逸望着他,问:“哪来的钱?”

“我回金家楼了,还给姬如盈当秘书。这是预支的工资,先用着。向凯泽的伤情得抓紧。怕要好多钱啊!”

韩子逸望着他摇摇头:“这钱,最好别拿。你别急,我有钱,三五天之内,准会有的。”

思怀的脸陡然变得煞白,“你何必呢?嫌我这钱不干净?我看见你那则启事了。与其你出卖自己,不如我出卖自己。不然,我有什么脸面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呢?假如,你真是跟一个残疾人或是一个老头子过一辈子,就为了暂时困难了的这笔钱,你想,我那心能好受么?一直到死,我的心都不能安宁啊!你别折磨我了吧……”

思怀拎起空皮包走了。

他回到了金家楼。

姬如盈问:“钱送到了?”

“送到了。”

“她肯要吗?”

“先是不肯要。我说了半天,扔下了,就回来了。估计她不会送回来的,她会想通的,她拒绝这笔钱,等于是折磨我。”

“那就好,我真怕她拒绝。”

思怀想了想,说:“我上楼去吧,我该工作了。晚饭后,再见。这回我会安心的。一切都听你的,我不会伤你的心……”

姬如盈脸有些红,一种羞愧的红;可思怀以为那是羞怯的红,他便不好意思了。

姬如盈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正视思怀,两眼直直盯着绿色的台灯罩,一只手抚弄着绿色绸灯罩的边,缓缓地一字一板地说:“我想了半天,觉得还是给你调换一下工作好。我钙业公司在省城设有一个华北办事处,我的表妹在那儿,租的房子,吃住都方便,可以自己起灶,有现成的炉灶餐具,把你换去住办事处。让我表妹回来给我当秘书。你去省城,可以把你媳妇带去,给她看看病,她的病不轻啊!再不能拖啦,拖久了,要瘫痪的。钱嘛,我替你付。你不要驳我的面子。不管怎么说,我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工作上的事,我表妹会向你详细交代的。我会在电话里向她告之清楚的。你准备一下,明天有车把你送到办事处,也顺便去看看你女儿,还有子宇和向凯泽。他们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人不亲,土还亲,都是陉城柳镇人的人嘛!办事处,我表妹那里,银行有账号。需要钱,你可以直接取,电话里跟我说一声就行了。你这个人一辈子不会耍花花心眼,所以大家都喜欢你。再见吧,以前的事,咱们最好都把它忘了,虽然很难很难……”姬如盈咬了咬下嘴唇,把涌出的泪水又咽了回去。

思怀坐在那儿听呆了,忽地站起来,两眼盯盯地看着如盈,两手交叉揉搓着,嘴角翕动了几下,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有两行热泪籁籁而下。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下楼了。

姬如盈又站到窗前,望着他那背影,望着。他的背影消逝了,她仍在窗前站着。她是真的爱他,从内心里爱。她想占有他,但终于又放了他。她后悔吗?说不清。

柳镇的万盏灯光闪烁着,旋风卷着黄尘灰土夹着鸡毛蒜皮,把整个镇子搅得乌烟瘴气,原本热闹的镇街上似乎被风捣乱得萧条起来。

姬如盈转过身去,倒在客厅的虎皮沙发上竟失声痛哭了起来……

.6.7,晋中山西大学城

[作家简介]梁成芳,男,汉族,上世纪62年生。大专学历,河北省石家庄市井陉人。以小说创作和情感散文擅长,兼顾杂文、文艺随笔及理论文章的写作。作品见于《春风》《作家学堂》《乡土文学》《北方作家》《天涯诗刊》《娘子关》《潇河》《吐月》《赤壁文学》《作家文苑》《生活导报》《晋中日报、晚报》《榆次时报》等文学期刊。著有小说《早春雨夜》《青妹儿》《小二的心愿》《老人夜话》《时光》《成子》《大森林的那颗清泪》《情愫》《木屋》《有一个农家小院》《流向下游的河》《孤独的潜影》《局势》《煤炭企业里的文化哥儿们》《绵河湾的故事》《过秤》《两角菱花镜》《麻婆婆》《残月》《葛才》《英雄安泰母亲的愿望》等多部(篇)。部分作品发表于网络文学平台和今日头条·都市头条。散文《菁菁·女孩·狗》获年全国“赤壁杯”优秀奖,《情系桑梓,余热生辉》荣获榆次时报“我与改革开放40周年”征文三等奖。有作品收入“乡土文学优秀作品集(小说卷)”,有作品收入《中国微篇文学大观》。撰写理论文章、评述若干篇,迄今已发表中短篇小说万字,情感散文及杂文余篇。系中国当代文化艺术中心作家委员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晋中市作家协会会员,榆次文联作协会员。《潇河》文学季刊小说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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